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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并没有因为莫扎特无比焦急的准备一切必需的食材或是他对萨列里光临的期待而走的更快或是更慢一些。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那个夜晚终于到来了。 

萨列里没有让莫扎特失望，他如约出席，甚至看上去特意打扮了一番。如果说他那一身法式袖的白衬衫搭上黑色的正装马甲不好看的话，莫扎特一定会第一个站起来反对。这样的搭配并不华丽，却实在是经典。侍者替萨列里脱下外套，然后领着这位绅士落座。整个餐厅的装潢都很新，却看不出一丝矫揉造作的色彩，反而相当复古风格。立刻有人端上了餐前小点，是一碟精致可爱的奶酪泡芙，虽然并不冒着热气，但一口要下去立刻能感受到奶酪内馅有些微烫的温度带着馥郁的乳香熨帖口腔。可惜萨列里并不打算全部吃完它们，他叫来了侍者。“我希望能知道我今晚的菜单。”“您今晚的菜单将是一份惊喜，”侍者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活泼的声音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您知道的，就像拆礼物那样。”说话者声音里满是笑意。 

萨列里抬头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如愿的看见了那个一身雪白的年轻人。他穿着洁白的厨师服，却没戴帽子，任由那一头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莫扎特夸张地向正襟危坐的大师行礼，黑发的年长者端起手工打磨的水晶酒杯喝了一口餐前酒，莫扎特抬头的一瞬间正巧萨列里也从杯子后抬起了眼睛，目光对视之际连杯子里的酒液都泛着暧昧不清的微光。“那我就交给您了。不过您也得知道，不论今晚的食物有多美妙，都不会影响我以后对您餐厅的评分。”评论家虚握拳挡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却没意识到自己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推得更难以言喻。 

前菜是一道甚少出现在其他餐厅的食材做成的，本菇清汤。侍者端着盛在古色古香的日本碗中的清汤放到萨列里面前，他舀了一勺入口，一丝酸味飞快的掠过舌尖，然后是菌菇鲜嫩的口感和层次丰富的香料席卷而来，在这一切背后还藏着转瞬即逝的一抹清甜。萨列里对这味道感到惊奇，夏艾敦葡萄酒也很衬这碗汤，但那抹奇异甜味的回向让经验丰富的评论家好奇不已。他招来侍者想要求得一个答案，却被委婉的拒绝了。 

“请您去问主厨吧。”那个年轻人如此回答，嘴角的笑容似有深意。 

接下来上桌的还有其他美味佳肴，点缀了迷迭香的意大利龙虾调味饭，尝起来既有浓郁的海洋风情又隐秘的带着来自森林的气息，每一颗米粒都吸饱了汤汁，足以让任何人为之欢呼叫好。还有红酒炖野兔，佐以喷香扑鼻的洋葱，浓郁的汤汁里除了常见的香气以外还隐约有巧克力的馥郁，尝一口火候恰到好处的兔肉，当萨列里闭上眼睛仔细咀嚼时，竟有种穿越至异国的奇妙体验。法餐中最常见的鹅肝呢？鹅肝的滋味也一样的绝妙，圆柱状的鹅肝上点缀了深红色的野草莓，第一口咬下去时，充分浸润了阿玛尼亚克酒和香料的鹅肝如同火焰般点燃了他的味觉，诱惑他尽快的吃下第二口，而这一口却没有那么激烈的口感，酸甜的草莓汁化解了鹅肝的肥腻，也恰到好处的抚慰了萨列里的舌头。 

很长一段时间萨列里都专心的沉浸在那些美食里，他只顾着品味，甚至都没意识到莫扎特已经坐在了他的对面。如果说这桌宴席是一场交响乐的话，那莫扎特一定是百年难遇的天才指挥家。此时此刻这个天才坐在萨列里对面，摇晃着杯中的红酒欣赏对方沉沦的表情，他明白自己所创造出的食物的魔力，这个年轻的主厨也乐在其中。 

“您觉得怎么样？”莫扎特的询问将萨列里从辛香料和其他美妙滋味编织成的天堂中唤回。萨列里没有回答，他愣了一会儿，想将自己从刚才盛大的，焰火表演般的晚宴中抽回自己属于评论家的清醒意识。 

万幸的是甜点恰到好处的登场了。马鞭草冰淇淋有着娇俏的薄荷绿色，甜美轻盈如梦境般的冰淇淋下面则是洋红色的红酒煮梨，艳丽如夕阳，吃到嘴里感觉既有梨子的清爽，又有红酒醉人的芬芳。一起被呈上的还有经典的法式甜点，焦糖布丁。萨列里举着勺子敲破表面的焦糖层，他觉得那碎裂的声音美妙的惊心动魄。

萨列里再次沉湎于美妙的滋味中，他不受控制的吃完了整份布丁，仿佛听见塞壬歌声的水手，义无反顾的堕落于那半人半鸟的歌手打造出的绮丽幻境。然后在恋恋不舍的咽下最后一口柔软的蛋奶混合物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烹饪出这样惊为天人的食物？那些几乎让他流泪的滋味击溃了萨列里理智冷静的盔甲，一起被暴露在莫扎特眼前的还有他赤裸的灵魂。 

“您觉得今晚的菜肴怎么样，大师？”莫扎特此时的笑容让萨列里感到一丝不快，他讨厌自己如此轻易的被对方的烹饪技巧打动，却又无可奈何。“您的手艺很棒，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萨列里拭去嘴角并不存在的食物残渣，极力使自己看起来冷淡的一如往常。“哦，您知道吗！我觉得我生来就是得做这一行，我为美食而生。”莫扎特喝了口酒，很突然的提出了他的邀请，“您想和我出去走走吗？”“饭后散步，我倒不介意。”尽管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不太理解，萨列里还是同意了。出于礼貌，他这样告诉自己，尽管这个理由跟一张白纸那样不堪一击。 

“您就是想和莫扎特多呆一会儿！”评论家的内心有另一个声音大声反驳。 

他们漫步在夜晚凉风习习的河边小路，享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感觉，他们都喝了点酒，现在没有什么比夜风更好的解酒药了。莫扎特一直在喋喋不休，他说“我热爱烹饪，我喜欢看着别人享用我做的食物。我不愿意只为权贵们烹饪，我一样喜欢乡土风味的食物。想想那些意大利面，那些包了香草的饺子！”萨列里点头附和，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其他。莫扎特侧脸看了眼与他并肩而行的萨列里，继续说道，“您知道吗，当一个人的食欲被挑起并得到满足时，另一个人的食欲也会被挑起。”他顿了顿，似乎在观察萨列里对此的反应，但夜色为对方的脸拢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阴影，于是他干脆说下去，“除此之外，你还能把什么东西放进另一个人的身体呢？” 

“所以这是早有预谋的一个夜晚了。”萨列里有点郁闷的想着，当莫扎特突然握住他的手并且亲上来的时候。 

然后他颇有点自暴自弃的回应。“都是美食和酒精的错。”